卡普兰教授：为什么我不再是一个奥派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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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梅森大学的经济系教授布莱恩▪卡普兰，写了一篇文章《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奥派经济学家》，讲述了他为什么从一个坚定的奥派经济学家转变为非奥派经济学家。

我最开始接触经济学也是从奥派经济学开始，当时深以为然，并且对在此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小政府古典自由主义也推崇备至。当时觉得自己不但洞悉了经济学的本质，也知道了社会制度的最优解决方案。不过后来我接触了更多的经济学思想，也认识到了政府在经济运行中的重要作用，于是对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奥派经济学和古典自由主义开始产生怀疑。

我对卡普兰教授的这篇文章做了一个翻译和总结，仅以此纪念一下我思想观念的这个重大转变。

首先明确两个概念。一个是，奥派经济学，即奥地利学派经济学，是指以米塞斯、罗斯巴德等为代表的经济学派。这里不包含哈耶克，因为哈耶克的职业生涯中后期更多转向对哲学、法律、思想史的研究。另一个概念是，新古典经济学，是经济学的主流学派，可以用它指代主流经济学。

卡普兰教授说，我不反对奥地利经济学家对经济学有很多贡献，但是，

奥派试图在现代新古典经济学之外，重建一套经济学，这个努力失败了。
奥派常常误解新古典经济学，夸大了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区别。
一些奥派的主张是夸大的，甚至是错误的。
现代新古典经济学有非常重要的经济学发现，奥派却视而不见。
奥派经济学并没有那么与众不同，不足以自称一个学派。

下面做一些具体分析，看看奥派经济学的哪些主张值得商榷，我们从经济学理论、经济学应用、和方法论及数学模型三个方面来阐述。

❖ 经济学理论 ❖

从经济学理论来讲，

奥派反对使用效用函数（Utility Functions），主张使用价值序表（Value Scales）。但是其实这两者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奥派不认为「无差异」（Indifference）的存在，觉得人在面对任何两个选择时肯定会偏向其中一个。但是这个其实和现实是不符的。
奥派对于连续性（Contituity）的看法是矛盾的，他们反对在效用理论中使用连续性，但是在供需理论中却亲自使用连续性。
奥派反对一切形式的政府福利，认为任何市场行为都对交易双方有益，而任何政府行为都是牺牲效率的。相反，新古典经济学不完全反对政府福利，他们认为只要这种转移支付是潜在的帕累托改进，那它就是有效率的。
奥派强调「主观价值论」，觉得其他经济学派忽视这一点，其实不然。

❖ 经济学应用❖

从经济学的应用来讲，

奥派认为只有价格和市场才能反应供需关系，计划经济因为无法有效的计算供需，所以不可行，所以社会主义行不通。但是这个论断显得很武断，因为决定一个社会制度是否可行有很多不同的因素。
奥派在垄断理论方面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但是他们拒绝承认不完全竞争的好处，比如创新的动力、产品多样性等。
奥派只承认坏的外部性，不承认好的外部性。但是两者其实都存在。
奥派的商业周期理论对经济学有重大的贡献，一部分已经成为主流经济学界的共识，比如，经济危机时，失业率上升的根本原因是工资过高，以及采用通货膨胀的方式降低工资长期来讲不是好办法。但是对于为何实际工资过高，奥派简单粗暴的怪罪于政府和工会，但是现实的自由市场经济中，即使在经济危机时，老板想给工人降低工资也是很难的，比如老板可能会担心员工士气，重新拟订合同的成本，丧失彼此的信任等。
奥派关于商业周期理论的一些主张是充满争议甚至是错误的，比如：奥派认为货币扩张会扭曲生产，因为使用降低后的利率计算，原来不赚钱的项目现在就赚钱了，于是造成错误投资。但是企业家真的就只按照短期的利率来计算一项投资是否会赚钱吗？另外，奥派声称只有自己的理论可以解释滞涨，事实还有很多其他的理论也可以。

❖ 方法论及数学模型❖

在研究方法上，奥派侧重理论分析推导，他们批评主流经济学用了太多的数学模型。

数学模型在经济学发展中起到的作用的确令人质疑。近70年来经济学的主要发现包括：人力资本理论、理性预期宏观经济学、金融市场的随机漫步视角、信号模型、公共选择理论、自然失业率模型、时间一致性、囚徒困境和合作博弈、关于债务中性的李嘉图等价模型、可竞争市场等。这些发现里面，数学模型基本都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

虽然数学模型在经济学发现中的作用值得怀疑，但是数学模型并不是一无是处，所以奥派主张彻底废除数学模型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奥派反对使用数学模型来研究经济学，根本的理由是数学模型对连续性（Continuity）和差异性（Differentiability）的假设，这两点我们在上文中已经反驳过。

主流经济学通常使用历史数据来检验模型的是否有效，奥派认为经济学理论应该从公理中推导出来，历史数据只能解释理论，而不能拿来检验理论。但是，事实是，数据分析、定量的研究其实还是很重要的，比如有些影响因素在不同历史时期和不同社会中的重要程度可能不同，这个就只有通过定量的分析才能揭示出来。

数学模型是经济学界的主流语言，就像拉丁语是欧洲中世纪哲学的主流语言一样。你想加入这个圈子，就必须使用他们的语言。奥派因为拒绝使用数学模型，他们的论文很难发表在主流经济学期刊上面，所以被排除在主流经济学之外。

❖ 总结❖

奥地利学派的确对经济学做出了重要的贡献，米塞斯和罗斯巴德提出了一个经济学的替代范式，但是这个新范式的根基不够坚固，在此基础上的结论也不足以让人信服或有夸大之嫌，所以奥派无法成为取代主流经济学的独立经济学学派。另外，奥派的研究主要关注在「元经济学」（Meta-Economics）领域，比如哲学、方法论、和思想史。邓公说过，一个人不应该整天都讨论方法论，现实生活中，不是一切都是方法论。

在奥派将自己隔绝在主流经济学之外的同时，新古典经济学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虽然他们在数学模型中浪费了很多时间，但是他们有了很多重要的发现。奥派经济学家更加明智的做法是，放弃范式的根本性改变，转而和主流经济学、主流学界合作。弗里德曼曾经说过，根本没有什么奥地利经济学，只有好的经济学和坏的经济学。卡普兰说，这里再加一句，奥地利经济学贡献了一些好的经济学，但是大部分好的经济学都不是来自奥地利经济学。

本文作者禹金璐为铅笔社成员，他的微信公众号ID为禹金璐，欢迎大家关注。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