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旧书店旧书摊,缘分是很重要的。不像在久居的城市,可以有多次选择,旅行却只能是一晃而过,错过了时日,也就很难再次遇到了。
作者李辉
1996年李辉在东京旧书店
我爱旅行,也爱淘书,两者常常连为一体。这些年来,天南海北我到处旅行,每到一地,找到一两个旧书店或旧书摊,运气好,再偶有所获,旅行便顿时美妙无比。
在我来说,淘书是一种乐趣,一种需要。我不藏书,更不奢望成为一个藏书家,只是根据自己研究专题的需要,或者仅仅出于好奇、出于对史料的热衷而淘书。个人档案,历次政治运动的表格,不热门的人的不热门的书,等等,许多很难受藏书家青睐的东西,常常在我选择之列。好在多一件是好事,少一件也不要紧,这样也就少了一份急切,或者非找到不可的那种痴迷。
随意淘书是很好的状态。旅行时我喜欢随意地漫步,淘书也如此。目的*与功利*不那么明确,淘书也就和旅行一样变得轻松自由,一切均随意而行。即便空手而返,也无所谓。穿行大街小巷寻找的过程,本身不也值得回味吗?
郑州有一处类似北京潘家园的地方,星期六和星期天摆满旧书摊。前些年,每次到郑州主持越秀学术讲座之际,我都会去逛一逛。在郑州,最让我满足的是淘到一本“文革”期间印行的《送瘟神——全国一百一十一个文艺黑线人物示众》。这本书配有大量人物肖像漫画,虽以丑化为目的,但有些人物的漫画画得颇为传神。我首先是冲着这些漫画才买下这本书的。这本书后来可派上了大用场,一些人物的漫画像,如巴金、周扬、夏衍、田汉、赵丹等,成了我所出版的一些书中的插图,以此来展示他们在那段特殊时期里是如何被丑化的,历史也就这样以特殊的方式留存。
瑞典是我多次旅行的国家,斯德哥尔摩的好几家旧书店,每次我都会在里面呆上几个小时。虽不识瑞典文,但翻阅老照片也是开心的事。
在瑞典,我对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流亡欧洲的行程颇感兴趣。在友人引导下,我寻访当年康有为下榻过的饭店,游览他买下来并旅居数年的小岛。汉学家马悦然上世纪五十年代出任瑞典驻华使馆文化参赞时,与康有为的女儿康同壁有交往,康同壁曾手书一份康有为的《瑞典纪行》送给马悦然。马悦然复印一份寄给我,希望我能就此写写一百年前康有为的瑞典之行。我也曾有过这样的计划,按照康有为文中所写路线寻访,用图文并茂的形式写一本历史游记。遗憾的是忙于它事,此计划一直没有落实。或许退休后,可以予以完成。
计划虽未实现,但一九九二年在斯德哥尔摩的一家旧书店,我淘到一本一九七五年出版的画册,收录一八六○至一九○九年之间斯德哥尔摩的老照片和老漫画,恰恰是在康有为流亡瑞典期间的历史陈迹。老建筑、街景、风俗等,买下来,与康有为的游记对照着阅读,别有一种情趣。
逛旧书店旧书摊,缘分是很重要的。不像在久居的城市,可以有多次选择,旅行却只能是一晃而过,错过了时日,也就很难再次遇到了。一九九六年,《胡风集团冤案始末》由岩波书店出版日译本,坂井洋史兄邀请我们夫妇前去一桥大学访问一个月,一九九七年我的第一次日本之行。未到日本,早已听朋友多次津津乐道神田书店街。的确,走在这样一条街上,才看到书店林立的大场面。走出一家,走进又一家,不同布局,不同专题。走在这样一条书店街上,即便不买书,也值得尽兴闲逛。
的确是为了满足一种逛书店的快乐。不过,尽管我去逛了两个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太重,太贵。想买的书,拿在手上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还是空手而归。结果只成了一个游客,不过乐在其中。
真正的意外所得,是在原宿的地摊上。
离开东京的前两天,我住到原宿一家饭店。原宿被认为是青年人最爱光顾的地区,据说在服装、发式等流行时尚方面,一直领导着日本的潮流,甚至好莱坞也受其影响。不过,我生*不爱逛百货店服装店,住在繁华的大街附近,却只是在橱窗旁扫上几眼,独自一人更是没有走进去的兴致。
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顺着原宿大街散步。大街在山坡上缓缓起伏,我从下面往上走去。我离开人群熙攘的大街,往右一拐,走到与原宿相邻的一条较为安静的大街上。这里叫青山。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在一幢大厦前,汇集着一片地摊,便兴致勃勃地走去。大厦叫Renault。地摊旁边高耸着一块巨大的麦当劳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