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一场号称史上最有趣的教育展席卷而来,取名为“不太乖教育节”,将多元创新的教育呈现在大众面前。延续着这股热潮,隔一年的“杂学校”则鼓励大家跨领域学习,找到专属的学习路径。两场展览汇聚了体制内外的教育改革者,有透过桌游让儿童学习程式资讯,利用剧场让学生认识公民议题,还有让小朋友当记者、撰写报道的媒体创新平台…。他们都推广着与升学、考试、分数至上有所不同的教育,这也是创办人苏仰志对教育的理想蓝图。
他所推广的“不太乖”教育理念,从民间到官方都获得广大回响,但即便如此,当他回到家面对自己四岁的儿子时,常常还是得举手投降。
“我最常对儿子讲的就是:‘你可不可以乖一点!’”听完,大伙都笑了。
自从儿子出生后,教育成了他天天要面对的课题。他时常看着儿子,想像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未来的社会又会如何发展,“可能到了那时候,我也变成了保守的一方。”他形容教养就像放风筝,需要拉,但得放更多。“当孩子需要乘风起飞时,若家长还是紧紧抓住,错过那阵风,可能就是孩子的一辈子。”即使还在学习如何当爸爸,但他清楚知道:“未来的世界无法想像,不能用过去的经验框住孩子。”
失眠的那夜,是我最接近艺术家的时候
苏仰志能够乘风飞到高空,是一位老师的启蒙。他笑说:“我原本也是很乖的!”从小,他不仅热爱画画,而且表现优秀,也因此,从国小到高中一路都就读美术班,并在各样绘画比赛中包办大奖,“在那个框里,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艺术家了。”
直到进入艺术大学,遇到他的启蒙老师。
“如果没了美术班学到的技艺,你还剩下什么?”老师劈头一问,一举推翻了过去所相信的价值。第一堂课,老师便出了一项难题,要全班忘掉所学来创作。“那堂课,整整四个小时,我什么都画不出来,那晚甚至还为此失眠。”过去表现优异的模范生在这里跌了一跤。“后来才明白,那个失眠的夜晚,才是我最接近艺术家的时候。”原来,以前自以为的厉害,充其量是种临摹的技术,而艺术的价值在于“思考”。
比起教室里的课堂,苏仰志更享受在墙外与老师激辩的时光,每次下课后,几名学生便与老师在校外的咖啡厅聊天,“我们讨论着生活上的各种事情,哲学、美学的思考都在那时候给激荡出来。”那是砍掉重练的一段路,在不断思辨之中,让他对艺术有了全新的见解,也是在那时候接触了当代艺术。
“你能想像一位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在画一条线吗?”他提起了喜爱的当代艺术家林寿宇。他的作品全是由简单的白与简单的线条构成。
“不过就一条线,怎么称得上是艺术?”这是大部分的人最常提出的质疑。“一条线不难,但他能够画一辈子,因为他在当中找到了与自我呼应的价值。”成品是其次,艺术是探索自我的过程,能够找出自己的观点,找到自己的定位,这比任何刁钻的技术都还要困难,甚至需要花上一辈子去摸索。苏仰志也还在摸索中。
综观过去的经历,他当过大学教授,中途又转往海外创业,搞设计、搞建筑…,纵然不是百分之百投入创作的艺术家,却也在各种尝试中产生对社会议题的关怀与鸡婆之心。一场大规模的当代艺术行动正悄悄酝酿。
地瓜老师的艺术课
几度创业失败后,苏仰志开了一间儿童画室,当起“地瓜老师”,他希望在体制的标准外开启孩子不同的经验与感官。
延续林寿宇的“一条线”以及启蒙老师的“抛下你所学”,整整有十来堂课,地瓜老师带着学生们从一条线推翻深植心中的“标准”。其中一堂是要学生创作一条属于自己的线。印象最深的一名学生,他的完成品是将纸对折后的直线,他说,自己是个极简的人,凡事都不转弯。
“我觉得棒极了,我可以感受到他真的有在思考自己的特*。”学生很开心,但接着又有些担心地问:“我的美术作业如果交这份作品,学校老师可以接受吗?”
“嗯…学校老师可能会觉得你在胡闹,不过你只要分清楚,学校要求的是作业,我们现在做的叫艺术。”苏仰志的妙答又让人笑了,可是想起这是教育的现实,却也只能苦笑。
孩子们很享受这些过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欣赏。最常见到家长歪着头,看著作品说:“花钱来上课,结果只画一条线?”“上了那么多堂课,怎么都没有进步?”“但是对我来说,当学生在思考就已经在创作了。”可惜的是,在大部分的人眼中,艺术只局限于成品的写实与美感。当时邻近的一家艺术教育机构就是最好的印证。
那间机构招生非常热烈,但是里头的老师并不是引导学生创作,而是将学生的作品涂涂改改,好在比赛中得奖,“这简直比黑心油更荼毒人心!”苏仰志难以置信,这非但称不上艺术,更带给孩子错误的价值观。
看着自己充满理想的画室最后因亏损而关闭,再对照邻近那家热门的补习班,苏仰志感叹的不只是钱的问题,更质疑大环境下重视完美胜过创意的价值观。只是,他的画室能影响的也就只有他的学生,若整个环境没有改变,他们之后还是会被其他老师,被僵固的体制给压抑。这促使他思考该如何把影响力扩大,脑中涌现各种想法,直到儿子出生,实践行动呼之欲出。
所有,都可以是;你说是,那就是
苏仰志笑说,“不太乖教育节”与“杂学校”都是出自当爸爸的自私。他看到身边有许多朋友在体制内尝试各种教学,像是有位朋友在偏乡学校教学生拍纪录片,虽然没有具体教孩子算术或写作,但是在拍摄中却也协助统合了各种能力,学会表达、沟通技巧,甚至在过程中剖析自己、了解到父母工作的辛苦。他好希望儿子也有机会接受这样的教育,“但是我总不能搬到偏乡去吧,所以我想,不如就把这样的模式推广到其他学校吧。”
也许是艺术人的个*,认为有好的作品与理念就该让大家看见,和大家沟通,在苦寻不到适合参展的单位后,索*自己办起了展览。
“不太乖”与“杂学校”呼应了他的成长历程,他曾拥有模范生的乖,也曾有从教授职位叛逃、出外闯荡的不乖,而在经历过这一切以后,他发现,不是乖就一定好,也未必乖就代表陈腐,更多时候人们都掺杂了乖与不乖。“虽然看我好像很反骨,但我也不否认当初还是只‘井底之蛙’时所带给我的自信与滋养。”他一直认为,世界上不是只有乖跟不乖两种选择,“事实上,在乖与不乖之间,有七十亿种可能,对应着世界上七十亿的人口。”
“不太乖教育节”破除了大众对于教育的单薄想像,“杂学校”则试图为每个人提供专属的学习方法,“学你想学,学你想成为”是杂学的意义,也是艺术带给他的启发。
在艺术领域中没有唯一:“所有,都可以是;你说是,那就是。”他谈的是艺术,讲的也是教育。“检验标准不是成绩,不是社会眼光,你,就是自己的检验标准。”
未来,“杂学校”还是以不同形式出现,直到有一天,当上一代可以因为子女做自己喜欢的事而感到骄傲,那就是“杂学校”退场的时候了。
奥兹艺术创办人、不太乖教育节创办人、亚洲最大创新教育──杂学校创办人。他是艺术家,是设计师,更因一名学生脱口喊他“地瓜”,他开始以“地瓜老师”的名号在儿童艺术界走跳。
目前爸爸资历四年,虽然内心希望儿子也能够投身艺术,不过,不画画也没关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着有《不太乖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