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离开我们二十年了。那一年,是我拿到博士学位后的暑假,在毕业几个月前也顺利找到教职,准备在开学后从美国返回台湾到东吴大学任教。心想利用最后一个留在美国的假期,跟着系上教授做研究助理,再多充实一下自己。
那段时间非常开心,离开台湾六年跟您们分开,终于念完了学位要全家团聚。记得从小您抱着我在身上散步,就告诉我“治仁,你以后要努力,去美国念博士”。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叮咛期待,在我小小的脑袋里发挥了导航的作用,我后来就一路往这个方向前进。甚至到后来,我同时申请到MBA和政治系博士班时,还是选择了相对耗时久、收入少、工作不好找的博士班,也是受到您的影响。至于我们负担不起的高昂学费和生活费,在上帝的带领下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解决了最头痛的经济问题。六年苦读,拿到了两个硕士和一个博士学位,完成了您对我的期待,和自己设下的目标。我也放弃了美国大学工作面谈的邀约,为了能够回国一家团聚。
就在这么快乐的情绪及充满期待的日子里,接到了妈的电话,说您送医急救,情况很不乐观。我赶紧在两天的时间内把所有行李整理寄回,房子退租,订好机票赶回来。高中同学在小港机场等我,马上把我送到802医院。您当时已经在弥留状态,我紧紧握着您的手,但是不确定说的话您当时有没有听到。一个小时后,您离开了。
如果说我的人生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能在完成学业之后,和您一起生活。您生长在战乱的大时代,没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从军中退伍后就和母亲经营一家杂货店。您们用尽了一切的资源和力气,在四十几年前就有远见让我有机会从小能够接受英语的教育。这个安排,让我在后来的求学和工作历程上得到了莫大的助益。
儿时的深刻记忆,就是过年前或缴学费前,您们常常都要商量是不是需要标会来支应。您和妈妈对自己的物质生活节省到极致,已经到了苛刻的地步,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够接受到最好的教育,做一个对国家社会有用的人。我知道您在天上一定有看到,我尽了我的力量,希望能够达到您的期待。
上个星期去墓园看您。妈妈哽咽着说,如果您看到小杰小欣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两个孙子都很听话乖巧,也都很上进。小杰今年突然长高,已经比我高一点了。他们虽然没有看过爷爷,但是都知道您对家庭的付出和对家人的关爱。我们也会努力,让孩子们能在爱中成长,荣神益人。
自己当了父亲之后,更能够体会父亲对孩子的爱。家人之间的相处,或许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但是感情的维系和价值观的传递,却是永远不会被阻绝的传承。您对我的养育和栽培,无以为报,也不再有机会晨昏定省、承欢膝下。这是我的人生最大遗憾,但是我知道您不会在乎,您在乎的是我是不是过着一个充实有意义的人生。我有的,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