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无边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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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诗文换酒

01

现在农村。

看到的，不是只有坍塌的老屋和满眼的荒芜，还有

无边的凄凉。

2015年，我的生活过得很灰暗。

在我瞎讨生活的时候，我一堂伯，骡马一样劳累一生，去世了。

才六十多岁而已，得了骨癌。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风云人物。

因为肯做事、敢做事、能做事，和族里的几个人合伙开小煤窑。

他成了那个时代最厉害的万元户。

不过他劳累所得的钱，都存了起来，然后不断贬值。

到他重病过世后不久，我孀居的伯母，就光荣地获得了国家级建卡贫困户的殊誉。

他们家我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

堂弟2010年就不在了。

我当年还在QQ上写过一段悲伤的文字纪念他。

2015年堂伯去世的时候，我在重庆市区打工，根本就没有接到电话。

他们多半也是没有找到我的联系方式。

那时候的我，混得太差，都不大敢和家里联系，要知道，穷到一定程度，不但性欲能得到最好的抑制，连亲情，也会让你回避的。

到我2016年回家。

看到一座孤单的坟，是堂伯的，就埋在我们老房子附近。

为什么会埋得这么近？

当时在家的一个族人给我说，埋他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扛棺的劳力在家。

只剩下寥寥几个老弱病残守家。

没有谁有力气，把人埋太远。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老人们说还是1960年。

因饿死的人太多，无人抬棺，只能将人抬出家门口，席子一卷，埋路边了事。

我一生奉行做好事的曾祖婆婆，1960年饿死后，就是这么被席子一卷抬出去的，挖一个浅浅的坑，一埋了事。

可是，现在并非1960年，可是太平盛世啊！

何以，连个抬棺的人都没了。

这事以后，要是还有老人去世，得几个生产队来凑人抬棺。

二、

2019年春节。

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一年到头，他们也就回来那么几天。

我想和族里的年轻人，谈谈理想，谈谈未来。

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一起做做，一起合计合计，相互帮衬帮衬，团结起来。

一个人瞎混，总不如大家抱团起来做事。

于是把大家召集起来，一起吃了个饭。

可是，还算有点儿知识的我，在饭桌上根本就找不到发言的机会。

虽然，我是重点大学毕业的！

虽然，我是那山沟两岔，读书最多的人！

我发现，他们也根本就没有兴趣，听我说一句屁话。

饭桌变成了酒桌，酒一次次加，不够，还继续用最大的酒壶去拿。

到了人已醺。

有人开始说疯话，有人开始说混话，有人开始说胡话。

甚至，有人开始唱起了山歌。

最后，一个年轻人猛拍了几下桌子，菜啊、碗啊、杯啊、盘啊，洒落一地。

杯盘狼藉。

我沉默不语，已经不想说一句话。

我以为，聚会应该到此结束了，但是没有。

有人提议，去找小妹儿玩玩。

有人提议，去KTV唱歌。

有人提议，来扎金花，打几把牌。

最后，还是赌瘾，战胜了性欲和一展歌喉的表演欲望。

大家一致决定，还是打牌好了。

于是拉开桌子开始赌博，赌桌上，都是上千，甚至数千的钞票。

平时办事，多半是掏不出钱的，打牌的时候，钱都出来了。

我在旁边，两脚冷得发抖地围观，因为我从来不赌。

我被他们劝酒，也有点喝多了。

但是，依然陪他们打牌到两点多。

第二天，我就默默地，退出了这帮年轻人建的群。

我实在找不到一句和他们的共同语言，因为他们除了关心女人，酒和赌博，和我完全像生活在两个维度的生物。

我已经看不到他们的生命中，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追求的了。

不是一个年轻人，是一群，是大部分的农村年轻人，只要没有读过书，多半，都会变成这样子。

这很可怕！

他们本来是农村的未来。

他们进城后，农村空了，也就没有了未来。

可是，我发现，年轻人自己，也没有未来。

一个最大兴趣，仅是女人，赌博和酒的人群，是看不到未来的。

躺在床上的时候，应该也想过赚大钱，但是，起床后，什么都没有了。

三、

我一个很好的哥们。

因为母亲年老，孩子年幼，他这么些年，不能外出务工，便在家务农，顺便将农产品，放在网上卖。

但是，我们知道，农产品这玩意，时令太强，稍不注意，就坏了，烂了。

因此，他一年也找不了几个钱，却闹得很好看，成了不大不小的网红。

他喝酒多了，会发微信给我，说，兄弟，只要有什么事情，刀山火海，你说一句，我绝没二话。

可是，他妈妈，在重庆大坪医院，重病住院，我却毫无办法帮他。

因为，我这会儿，也身无分文。

我老爹也刚从秀山县医院住院出来。

他和我，在家没出事的时候，都觉得，到有事的时候，我们这么江湖，哥们兄弟这么多，到时候江湖上喊一声，不至于让我等太难堪。

但是并没有，太难堪了。

他没有办法，找人，弄了十五万贷款，给妈妈住院。

钱花完了，又借了一部分。

但是前天晚上，九点三十二分。

他给我发微信，说，我妈妈走了，明天来耍，我们还没有回来，估计凌晨四点左右到。

他弟弟从秀山上去，来回10小时，从重庆把妈妈接回来。

还能说什么，我能做的，也就是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我想，让这个兄弟，今年帮我一起卖蜂蜜。

顺便，和他在合计一些其他的项目，让他能把这些外债迅速的还完。

这也算是，我唯一能帮他的了。

我以后，一定要存下点儿钱了。

不但是自己老父生病的时候，不至于那么绝望，在哥们兄弟绝望的时候，也能帮上一把。

那种不能帮人的痛苦，比用刀子捅，还痛苦啊。

四、

农村完了，至少，我们这边的农村是这样。

粮食基本不种了。

年轻人，也基本上不会种田了，只会打工，还是低技术含量的工，只会赌博、喝酒、玩女人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就能掏空一家人多年的积蓄，还能拉下一屁股的外债。

农村好难，做一个农村人，更是难上加难。

活得还一点儿尊严都没有，处处受人鄙视、歧视甚至驱逐。

农村，像一个被人忘记的异域。

农民，像被抛弃的垃圾人口，只要活着，没有不是苟活着的。

真的，好难！

还有绝望，无边的绝望。